陈忠实的文学梦

 2016/06/10 16:56  未知 《中外书摘》  (914)    

回乡当了小学民请教师

1958年“大跃进”造成的恶果很快显现了出来。接下来的全国性经济困难,迫使许多高等学校大大减少了招生名额。

1961年,西安市第三十四中学有百分之五十的学生考取了大学。只隔一年,到了1962年,这个学校四个毕业班考上大学的人加起来也只是个位数。学习成绩在班上可以称得优秀的陈忠实名落孙山。而且,他们全班无一考上,被“剃了个光头”。

上不了大学,陈忠实只能回到老家乡村。村子里第一个高中毕业生回乡当农民,报纸上宣传说是光荣的,但在乡人眼里,陈忠实无异成为一个“读书无用”的活标本。

高考结束后,陈忠实经历了青春岁月中最痛苦的两个月。青年陈忠实进入了六神无主的状态,所有的理想前途和未来在瞬间崩塌。回家之后,无数个深夜,他噩梦连连,时常从用烂木头搭成的临时床上惊叫着跌到床下。

看着痛苦不堪的陈忠实,父亲陈广禄很是担心,“考不上大学,再弄个精神病怎么办?”

有一天,沉默寡言的父亲终于很认真地对他说:“当个农民又如何啊,天底下多少农民不都活着嘛。”父亲的这一句话,一下子惊醒了他这个迷糊了多日的梦中人。是啊,人首先得活下来。农民虽然处于社会的最下层,农民的日子虽苦,但天下那么多的农民,他们都活着。活下来是当务之急,也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在无情的现实面前,陈忠实选择了到村里的小学当民请老师(笔者查阅有关资料,发现当时的非公办教师不叫民办教师,而叫民请教师)。经毛西公社批准,从1962年9月开始,陈忠实在西安郊区毛西公社蒋村初级小学任民请教师。一般民请教师,每月由生产大队给记二十几个劳动日。陈忠实所在的蒋村小学由三个村子合办,不能记工分,便由三个村子分担每月28元工资,年终结算。

所谓“毛西”,乃毛河湾西村之简称。因当时的公社驻毛西村,故泛称这一带为“毛西”。学校由三个小村合办,设在东、西蒋村两个村子之间的平台上。这是一个初级小学,共有学生七十余人。所谓初级小学,就是只有一到四年级;而高级小学,是五到六年级。蒋村初小当时只有两个教师,一个是公办,一个是民请。陈忠实就是这个民请。教师办公室是一间拆除了不知哪路神灵泥像的小庙,两个教师合用。教室旁边是生产队的打麦场,社员出工上地下工回家经过教室门口,嬉笑声、议论声和骂架声常常传进教室。

那个公办教师姓陈名祖荫,年近六旬,是陈忠实外婆妹妹的儿子,算是亲戚。陈忠实把陈祖荫叫舅。陈祖荫有一个四叔,曾在杨虎城的军队里任旅长,曾捐资修建了狄寨原上的迷村小学,而陈祖荫则在这个旅长下边当了一个小官,主要是写字。陈忠实小时候逢年过节,去过这个舅家,感觉很是阔气。陈祖荫的毛笔字写得极好,是“老功夫”。陈忠实说,他后来在西安还没有见过哪个人包括书法家有比陈祖荫的字写得更好的。在乡村,凡是婚丧嫁娶,陈祖荫就给人写对联。遇到有的人家没有毛笔,就扯一个棉花蛋蛋,蘸着墨水写,依然非常漂亮。陈祖荫国文教得是好的,但他有一个缺点,就是不会教算术。所以村里的小学生,年年升学考试都考不上。

陈忠实来了以后,带毕业班,给学生强化补习算术。

1964年,陈忠实当了东李六年制高级小学下属初级小学东片区教研组组长。陈忠实所带毕业班因为连续两年升学率百分之百,一下子轰动了全公社。7月,被评为“优秀教师”,公社教育部门因此奖给他30元钱。这笔在当时并不算少的奖金,在他当年9月调到毛西公社新成立的农业中学任教之后发下来了。领到钱后,他把钱装在上衣的口袋里,接着与同事在操场打篮球,把衣服挂在篮球场边一棵树上。打完篮球,衣服还在,但钱却找不见了。

1964年12月,毛西公社布置下属各单位为春节准备文艺演出节目。当时,全国正在大力宣传“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陈忠实采访了毛西公社陈家坡贫农陈广运,谈了整整一天,回去写了一篇老贫农忆苦思甜的快板书,作为春节参演节目。快板写好后,看到《西安晚报》的一个春节演唱征文启事,征文要求大家投寄小演唱、对口词、快板书、小戏等。他就把这一篇快板书寄了过去。1965年1月28日,《西安晚报》发表了他的这个快板,题为《一笔冤枉债——灞桥区毛西公社陈家坡贫农陈广运家史片断》。

陈忠实调到毛西公社新成立的农业中学任教,仍为民请教师。他是1961年1月在西安市第三十四中加入的共青团,调到农业中学后,被推举担任了学校的团支部书记。

1965年,由于他工作表现突出,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被推举出席了社教总团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大会。这在当时是一种较高的荣誉。

看不见未来的文学自修

当了民请教师,工作算是安稳了,生活也有了着落,但是未来怎么办?就这样一辈子教下去,还是要有另外的打算?这个问题,其实在他刚一当上民请教师,就浮上了心头。

20岁,人生已经进入成年。陈忠实切实感到,这是一个令人心悸魄颤的年轮。告别学生时代,迈入广阔的社会,眼前突然展现一个茫无边际的世界。面对这个世界,人有时却是相当的迷惑,人生之路究竟应该向哪里走?怎么走?这是个问题,是大问题。

这个时候,在关于未来的思考中,陈忠实心底那个文学之梦又悄悄地浮上了心头。

大学梦破灭了,文学梦还在。

有梦就有希望,希望就在文学梦里。

陈忠实决定自学,自学文学。上不了大学,那就自学大学课程。

大学梦破灭之后,陈忠实回到了乡村,回到了祖辈千百年来生活的故土,自学文学,并决定以文学作为终生追求,至少有两个原因:第一,文学也许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中国当时社会所形成的城乡二元结构,使得那时的农村青年,要跳出农门,其难度真比登天还难。陈忠实明白,自己在农村,人生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只剩下自我奋斗一条路了,只能靠自己。这无疑是一条悲壮之路。因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是出头之日。第二,文学毕竟具有精神慰藉功能,文学在当时也不失为苦闷情境下的一种精神安慰。当然,根本的原因是陈忠实自初二对文学发生的兴趣,于绝望中更加凸显出来,这也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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