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据美国难民安置办公室统计,2014年,约有6.3万名儿童在美国-墨西哥边境被扣留,他们没有家人的陪同,其中约5900名来自中美洲的儿童已经与位于华盛顿特区、马里兰州、弗吉尼亚州的父母或监护人团聚。如果你问其中一个小男孩,他有没有把心爱的玩具带在身边,他可能会一脸茫然地看着你一言不发。的确,临行前长辈的叮嘱——拿上几件必要的衣物即可——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与家人重逢后,许多家庭会向“马里兰移民援助组织”等机构寻求法律咨询及帮助。所有儿童都会走上法庭,由移民法官来决定,他们是否可以作为难民留在美国,否则将被遣返回国。然而,白宫及法律人士都预测,大部分移民儿童都将被引渡回国,与家人分离。
每个跨国流浪儿的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对于他们来说,跨越美国边境只是这段漫长旅途的开始。
丹尼尔,6岁
来自墨西哥萨尔瓦多的丹尼尔今年6岁。他的妈妈莱娜今年1月从家乡来到美国马里兰州的兰利帕克,她的丈夫已经先于她几个月到达这里。夫妇二人原本计划把丹尼尔交给祖父照顾,12岁前再把他接来,但是小丹尼尔思念父母心切。几个月前,丹尼尔和两个表兄,一个9岁,一个17岁,取道里约格兰德河(美国-墨西哥边界)进入了美国国境。
年满6岁的丹尼尔本应开始上小学,而12岁是萨尔瓦多当地黑帮招募青少年的年龄界线,“黑帮强迫孩子加入他们的组织,不许孩子们回家,”莱娜说,“然后逼他们去诈骗和贩毒。12岁以后他们就不再上学了。”丹尼尔家所在的区域就被一个黑帮组织所控制,如果他们想到其他地区去上班或购物,就要向黑帮组织交保护费,每周一次。他们多次目睹了黑帮抢占邻居的房舍,命令他们限时离开,“否则他们不仅会失去房子,还会失去他们的孩子,”莱娜说,“黑帮把邻居的孩子带走,谁也不知道孩子们去了哪里,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即使报警也无济于事,因为警察都被黑帮收买了。只有忍耐和沉默,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旁人也只能看在眼里,帮不上忙,否则也是死路一条,还会给家庭招来杀身之祸。“
如今,小丹尼尔已经同父母团聚,他却生了病。就在采访前两日的深夜,他因为呼吸问题被送进了急诊室。医生说他胆固醇偏高,同时感染了肝炎和扁桃体炎。现在,他正坐在妈妈莱娜的身边,听妈妈对记者诉说着他们一家人逃离家乡的麻烦和磨难,一声不吭地翻着一本恐龙故事书。
布兰登·泰里克兹,15岁
出发前,布兰登给在美国斯普林菲尔德的妈妈打电话要50美元,但没告诉她,这些钱将是他此次瓜地马拉-美国之行的路费。2014年4月,他和5个伙伴搭上了一辆远行的汽车。与祖父母告别着实刺痛了他的心,自从父母分别在11年和8年前远赴美国后,布兰登一直由两位老人抚养。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汽车启动的一瞬,对亲人和故乡的不舍之情就一触即发,胸口像压着块巨石一般透不过气来,“最开始的几天特别难过。”布兰登说。
乘长途车到达瓜地马拉北部后,乘客们不得不下车,连夜步行,潜入墨西哥境内。他们沿着铁轨赶路,遇到士兵或警察就躲进灌木丛,还要躲避沟渠中的鳄鱼。没过多久,布兰登的运动鞋就破烂不堪,脚上也生出了大大的水泡。他用毛巾裹起双脚继续前进。后来,布兰登和伙伴们搭上了横穿里约格兰德河的充气筏,没想到遇上了美国边境巡检官的扫荡行动……最终,他在一间臭名昭著的“冰库”拘留室中度过了无眠的一夜。虽然“冰库”中挤满了被扣留的孩子,房间里依然冷得要命。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布兰登是在纽约的一间收容所里度过的。一个月后,他与在机场等候他的父母团聚,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跟随在父母身边的6岁的妹妹和20个月大的弟弟。
现在,布兰登已经结交了几个新朋友,对家乡和祖父母的挂念也有所缓和。然而每当提起瓜地马拉,布兰登的脸上都流露出兴奋的神情。“那时,我喜欢骑在马背上,放牛、数牛……牛儿都认识我,我跟它们说话,它们都能听懂……一看见我,它们就会朝我跑过来。”
塔尼亚·拉丁,13岁
离开瓜地马拉前,照顾塔尼亚的阿姨送给塔尼亚一份礼物:一枚一面是“黑人基督”、一面是瓜达卢佩圣母的项链吊坠。阿姨对塔尼亚说,圣母将会保佑她一路平安。
塔尼亚即将与9岁的妹妹埃里卡,以及一些她并不认识的大人完成一段2000英里的旅程,目的地是美国华盛顿——她的父母都在那里,但是俩人已经分开。塔尼亚9年没见过爸爸了,与妈妈也分别了3年。
旅途中,一支墨西哥执法队突然上车临检,与塔尼亚同行的大人们都被带走了,只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孩子。“一开始,我特别想哭,但一看到妹妹在哭,我就不哭了。”最终,她们来到了亚利桑那州边境。塔尼亚与途中遇到的一个大人先去通关,她讲了一个事先编好的故事,伪装了身份,但立即被美国边防军识破,塔尼亚被戴上了手铐,送到了凤凰城的一间收容所,大约4个月后,被送到了华盛顿。
如今,塔尼亚与父亲和继母生活在一起,她的继母是一位维权活动家,也是当地社区咨询委员会委员。塔尼亚非常喜欢看电视和画画,她最爱画的就是瓜达卢佩圣母。她家的餐厅中就悬挂着一幅她画的圣母像。在这幅画上,这位守护年青旅行者的圣女两侧,分别题着塔尼亚和父亲的名字。
汉博托·瓦西里奥,8岁;阿布纳·迪奥尼西奥,10岁
2009年,兄弟俩的父亲被劫杀后,母亲霍滕西亚就只身从瓜地马拉来到华盛顿。两兄弟一直由祖父照顾。但祖父后来无力抚养他们,心急如焚的霍滕西亚就回国来接两个儿子。在美国德州麦卡伦边境附近,他们被美国边防巡逻队抓个正着。接着他们来到了马里兰州兰利帕克姨妈的家里。
由于兄弟俩有母亲陪同,他们面临的法律处境将不同于无人陪伴的流浪儿童。霍滕西亚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她亲自回国去接孩子,而不是让孩子们独自完成跨国旅途。
记者采访霍滕西亚的时候,兄弟俩就在“马里兰移民援助组织”总部外的操场上追跑嬉戏,弟弟汉博托还不时地拉住哥哥的手。哥哥阿布纳用西班牙语告诉记者,在这里的生活很“开心”,在瓜地马拉时“不开心”,“我知道我有点儿淘气,来到美国后我会乖起来的。”
麦诺尔·塞罗斯,18岁
麦诺尔7岁的时候,妈妈去世了,爸爸也加入了遁离瓜地马拉的热潮。此后,他一直与祖母生活在一起。长大后,麦诺尔目睹了朋友高中毕业却找不到工作的境况,“根本就没有工作可做。”麦诺尔说。于是,他同朋友做起了小生意。他们开着破旧的、只有三个轮子的“出租车”,甚至与其他车主为争夺出手小气的乘客而大打出手。
去年夏天,17岁的麦诺尔追随父亲的足迹,来到了美国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刚来时,我并不喜欢这里。”他说,他觉得住在父亲家里很不自由。这个城市也充满了威胁,繁忙的交通和杂乱的街头生活使他深感不安。但渐渐地,他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了喧嚣的都市生活。他喜欢骑着车四处游逛,还在内港找到了一份暑期工——在餐馆中帮忙。“只要你工作,就能挣到钱,然后就可以买你想要的东西。”
虽然他十分想念留在家乡的小妹妹以及其他亲属,但是他知道,他的心境已经不同于从前。即使法官裁定将他遣返回国,他也适应不了以前的生活了,“即使回去了,我的心也还在这里,我会想念这里的一切。”
[编译自美国《华盛顿邮报杂志》]